這是一個古老的聚落,有著古老的臉龐。不比他們的鄰居布農族白,可能還要紅一點,眼窩比楠梓仙溪的河谷還要深,笑起來像聚落後面的山一樣美。 其實本來,他們就是從山上下來的人。早先這裡木業興盛,把木頭運下山後放在工寮,久了,索性住在工寮旁,成為今天的「枋寮」,(編按:此處的枋寮為高雄枋寮,非屏東枋寮)或者叫「邦寮」,就是閩南語中「木頭的工寮」的意思。後來聚落裡面組了鼓陣,偶然有座外頭的鼓留在這裡,背面寫著「金興」,一個當時的社區營造員以為金興是這裡的名字,於是枋寮聚落成了金興社區,一用就是二十幾年。
枋寮人:自己也是原住民,還笑別人
除了因為莫拉克風災,聚落周遭出現土石流,因而也在遷村名單之列、並有部分村民住進大愛村之外,這個古老的聚落一直鮮為人知。現在的他們說一口流利的閩南語、從小就和附近的「客人仔」打架、村中最大的信仰中心是道教伍龍廟,主祀玄天大帝,有廟會和鼓陣。 但奇怪的是,這裡的獵人會打山豬,還把山豬的牙齒做成項鍊,山豬肉烤得很香,打飛鼠是稀鬆平常,我去的那天正好打了兩隻煮湯。除此之外,打到山羌的話要把肉放在原地,稍微腐爛之後再拿回來用大火炒;而且他們自古養鹿,村子裡好幾家有鹿寮,養在山邊,每年取鹿茸下來做生意,鹿茸一樣也可以煮湯。 直到今年,他們發現原來自己是西拉雅族大武壟系的「平埔仔」,日治時代的戶籍謄本上全都寫著「熟」,大家各個歡天喜地的去身分證上註記了,原本會嘲笑原住民是「傀儡番」的,現在會說「阿我們也快變成傀儡番了,還笑」。這裡的孩子每個從小到大被問「你是不是原住民」,問到都煩了;老人家想起來,很久以前聚落裡面有公廨,還跳過牽曲,甚至還有人可以記得一些旋律;家裡面祖先在照片上的穿著跟平埔族文獻中一模一樣,聽說那個蘇格蘭的攝影師 John Thomson 一百年前拍攝台灣平埔族群的時候,也曾經過這裡。語言和信仰早就遺忘,但身體還記得
儘管原先的語言和信仰很早就遺忘/被遺忘了,但是身體還記得。 今年 10 月 27 日,枋寮人在溪邊舉辦了「瘋枋寮音樂會」,事實上,根本就在河床上。除了舞台和音響之外,音樂會椅子、攝影展的圍牆、火堆、過溪的小橋、垃圾桶的支架,都是老人家帶著年輕人用竹子一點一滴手工完成的,他們熟練地採竹子、用一個下午把觀眾席的座椅做好,沒有用一根釘子或鐵絲。 音樂會中,他們邀請了阿美族的 Suming、排灣族的達卡鬧來唱歌,還有布農族的阿嬤吹口琴,我發現他們都沒有比枋寮人黑。演唱會結束前,他們邀請 Suming 帶大家跳圍舞,雖然不太懂領唱答唱是甚麼、有一點走音、還會不小心把應該打開的雙手交叉,但是他們比誰都嗨,最後居然把 Suming 抬起來放到舞台上。 還不太習慣叫自己的村子的時候說我們「部落」,畢竟「社區」講了這麼多年,但是會慢慢開始試試看。至少先從把金興社區改口成枋寮開始。 本來,大家就很愛護自己的村落,太多遊客在溪裡面製造垃圾,老人家就生氣地開怪手把進溪裡的路封起來;平時也會巡山,特別留心進到山裡面的陌生人。最近,村落裡開始重新種旱稻,大家一起上課,從社區組織到平埔族口述歷史,上完課之後媽媽們已經在大廟前面煮好飯,大家會互相招呼吃飯,包括外面來的朋友。 這個星期六,也就是今天,枋寮的金興大鼓隊會一同隨著廢核行腳隊走到美濃。其實在瘋枋寮音樂會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把反核符號畫在活動T-shirt背後了。一個很喜歡枋寮的小林部落的朋友說,他們都已經承受莫拉克颱風這個無法用言語描述的災難了,為什麼還要再承擔核能災害的風險?一個以主體性為傲的社區,大鍋飯是永遠備齊的
回家不容易,許多人都要遠到山下或是高雄市工作,而且有一部分人已經住在大愛村裡,但是一旦社區裡有活動,大家一定會趕回來。因為社區的事,就是大家的事。 對我來說,認識枋寮是榮幸,所有的榮耀和豐盛都是屬於枋寮的,而對我所有的友善都是恩情。過去,我多少知道社區是怎麼回事、社區工作有多複雜:道理和人情、理想和現實、官員和補助,種種。可是在這裡,我看到一個活動細節面面俱到、不畏懼官員、以嶄露主體性為傲的社區,從大鍋飯是永遠備齊的就知道。 也透過《透南風》工作室的成員,讓我真真正正看到,社區工作如何交陪、花多少時間建立關係、用甚麼語言融入、以甚麼姿態面對衝突。如何面對人是軟功夫,也總是硬道理,時間和誠懇會證明。只好在心底向在地工作者致敬,社區內外都是,並繼續學習。謝謝枋寮,以及小林:)部落怎麼走?
枋寮(金興)社區的實際位址在高雄市杉林區集來里,楠梓仙溪流域、枋寮山腳下,在大家可能比較熟悉的美濃、旗山、甲仙附近,不是屏東的枋寮哦。不過當然,台灣的原住民總是比我們想像的,還要更貼近我們的生活:屏東的枋寮也是平埔原住民-馬卡道族分布的範圍!這邊的故事以後再分享,下次要經過屏東枋寮到墾丁玩的時候可以仔細觀察當地人的臉孔! 觀看大地圖想隨時看更多原住民的新聞和故事嗎? 現在就加入我們的粉絲團吧!
圖片來源:陳以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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