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同 20 世紀墨西哥裔美籍農村革命家 Cesar Chavez 所說: 「語言是我們自身的反射,它正反映了一位說話者的人格特質與成長歷程。」 小編也常常覺得,一個民族的語言,絕對是表現這民族最獨特、最有味道,從裡到外的一種文化精髓! 否則,為何法文聽起來如此浪漫又感性,一句「Je t’aime」聽來溫柔卻堅定…… 為何德文的文法如此精準又精確,一句「Ich liebe dich」精準不馬虎…… 為何泰文說起來如此溫和又隨意?一句「Phom rag kun」隨口說出我愛你…… 於是南島民族的語言也一樣:隨口一句 nga’ay ho,一句 mihumisang,彷彿都可以聽到海浪的拍打,與山風的吹拂。 曾經,在巴別塔之前有過那個年代,我們的語言曾經是相同的。歷經了萬年、億年,千百年來的分離,你遷到大陸,它遷到高山,我遷到海洋,我們的生活環境與我們的個性,漸漸改變了我們說話的方式和詞彙,直到分歧日大,終於我們不再說同樣的話。 最後當我們說的話,唱的歌,體現了我們的成長與思緒方式,就像阿美族歌手阿洛所說: 「母語是一個民族最重要的鑰匙。」 「當我們聲稱自己是 Pangcah(北部阿美族人的自稱),是原住民的時候,只有語言才能證明我是誰!」 但這個想法,卻直到阿洛在外地唸書後才有所領悟。當我們聲稱自己是原住民的時候,只有語言才能證明我是誰!
那段不敢說母語的年代
知名的阿美族歌手阿洛(阿美語:Ado’ Kalitaing Pacidal)來自花蓮的馬太鞍部落,從小跟著阿公阿嬤長大,自然說了一口好阿美語。只是上了小學,跟著爸媽搬到台東市區就讀後,竟然開始漸漸不會說阿美語了,一直到大學…… 逼她放棄說阿美語的人,不是別人,而是這社會。 就好像至今我們聽到不同族群的朋友,說話帶有不同腔調或口音時,仍然會以帶著戲謔的語氣開玩笑。這樣的對象,有可能是來自不同縣市的朋友,可能是外國勞工朋友,或者是在這島上生活了數千年的原住民朋友。 被嘲笑了很久,直到他們開始覺得自己的不同腔調是令人害羞的。就好像我們父母那個年代,說閩南語要被處罰,脖子得掛上「我不說台語」的牌子一樣,記憶猶新。 「我們曾經都有過覺得自己母語很落伍的時間。」阿洛淡淡地說。 小時候,身為阿美族的阿洛說話總是帶有口音,因此在市區就讀後,常常被人嘲笑:「小時候曾被歧視,因此我發誓,我要講一口標準的國語,直到外人無法從我的口音判斷出我的身分。」 她開始苦練一口所謂「標準」的國語,直到一年過後,升上國小二年級,她甚至已經可以代表班上參加國語朗讀比賽! 在這看似好強個性的背後,卻代表了當時一位 7 歲小女孩在身處龐大社會偏見的壓力下,所激發出來的自我要求,是多麼地壓抑。 於是從國小二年級到高中,從壓抑到自然,整整十多個年頭,阿洛幾乎不說阿美語,就連父母也期望他們的小孩能因為說一口標準國語而成為「卓越的現代公民」,努力以國語和阿洛溝通,僅在斥責她的時候,才會脫口說出一兩句阿美語。 每當回想起這段記憶,阿洛總是舉法國散文及革命家弗朗茲.法農的名著《黑皮膚、白面具》裡的一句話: 「當一個法國的黑人說了一口好法文,就覺得自己變成白人。」當一個法國的黑人說了一口好法文,就覺得自己變成白人。
第一次打擊:語言不再,原住民族彷彿被背叛了死刑
直到上了大學,阿公不幸去世。阿洛眼見阿嬤難過不已,心想要說幾句族語來安慰她,腦子卻好像打結一樣,半句阿美語也說不上來,心中非常挫折。 「我依稀記得,我小時候是她帶大的,而且非常會講(阿美語)……」 這樣的處境不只發生在阿洛身上,也同樣是多數族人所面臨的,因為有超過 60% 的阿美族人,都不會講族語。 她還記得在政大念研究所時,一位民族所的老師甚至直截了當地在班上宣布,「不用 50 年,台灣原住民族的語言就會全部消失。」他接著問:「那台下有沒有原住民呢?」 阿洛緩緩地舉手。 「在那當下,我彷彿覺得有人在宣布我的死期。」阿洛回想道。 這是她人生中,對於自己族群所遭遇的困境的第一次打擊。從此之後,阿洛也開始意識到她的族群跟其他多數民族比起來,有多麼地不同。 於是她和幾位阿美族學生組了一支跨校的阿美族學生會,目的正是學習族語;大家都不會說,但仍願意一步一步學習,慢慢找回身為阿美族人的根。 而現在受歡迎的阿美族歌手 Suming 就是從那時候開始與阿洛結緣。Suming 在當時跑來參加阿洛的學生會而認識了她,兩人之後成了要好的朋友。也就是在認識 Suming 之後,她開始有了要以音樂來改變世界的念頭。她跟 Suming 說: 「如果有一天,我們紅了之後,我們一定要影響這個世代的人去唱阿美語的歌,去擁抱這些東西。」「道德訴求太慢,所以我們要用音樂去影響族人,甚至非原住民的人!」 只是在有此理想後,她卻立即在音樂路上遇到了挫折。「不用 50 年,台灣原住民族的語言就會全部消失。」在那當下,我彷彿覺得有人在宣布我的死期。
第二次打擊:原以為多元兼容的台灣無法接納族語音樂
當她抱著母帶去找第一家唱片公司洽談出片事宜時,公司的人說:「妳的聲音不錯,外型也不錯,但我希望妳的歌要全部改以國語演唱。」 由於阿洛當初以阿美語演唱母帶,就是希望最終能以族語出片,因此她立即婉拒唱片公司的要求,轉而去第二家唱片公司,卻遇到了更直截了當的回應。 當第二家唱片公司的工作人員聽到阿洛的想法後,直接在白板上畫個圓餅圖,說: 「阿美族人口頂多十幾萬人,扣掉不會買唱片的老人與小孩,妳要賣給誰?」接著直接在圓餅圖上打個大义。 在當下,阿洛的腦子立即回想到那位在課堂上宣判台灣原住民族語言「死刑」的老師。 接連被不同唱片公司拒絕以阿美語出片,當下她的心是在淌血的。 這是她在尋根的路上,所遭遇到的第二次打擊。 「我一直以為台灣是很多元,很包容的。」直到當下才發現:原來台灣的環境是這麼狹隘,這麼不給空間,這麼不給機會,「這麼不願意去認識這座島上其他美好的事物。」 「他覺得妳長得不錯,肯定妳的聲音,但卻否定妳以妳的母語出片。」「他否定妳的存在!」 從小學開始,阿洛被逼得學會壓抑自己,直到上了大學,重新尋找自己身為阿美族人的認同,想要找回阿美族的文化精髓後,卻開始被整個社會壓抑。 「雖然有整個大環境的壓抑,但我想要把它化為力量,那就是我現在正在做的事!」 (未完,接續〈【人物專訪】阿洛談音樂(下):用祖先聽得懂的語言歌唱,是我們共同的鄉愁〉)我一直以為台灣是很多元,很包容的。直到當下才發現:原來台灣的環境是這麼狹隘,這麼不願意去認識這座島上其他美好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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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文字:方克舟;攝影:Benedict You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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