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落長照跟你想的不一樣|「哪裡來的?來聊!」Part.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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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長照跟你想的不一樣

  「雖然我是漢人,但我真的是想做這塊,因為原住民照顧相對漢人是更急迫的。」黃心愉的第一份照顧工作就被排在屏東的原鄉地區,她因此需要帶著排灣族人一起拜訪 vuvu(註1)們 —— 就像是帶族語翻譯進部落,遇到聽不懂的問題可以幫忙翻譯,或是幫忙轉達她想詢問的問題。 不過,她發現老人家對於漢人服務員還是存有警戒心的,「其他(原住民)服務員只要說我是誰的小孩,老人家就會說『喔我知道你,你媽媽是我的表妹』或『你的爸爸是我的表哥、堂哥』」,讓她起初覺得不好融入。Caw Fan 也很同意,對於老人家重要的是可以找到共同話題,而進一步達到很好的關係之後,他們就會像對家人一樣噓寒問暖,問服務員吃飯了沒。   城市與原鄉,不同文化下的長照情境 Caw Fan 是來自台東關山的阿美族,之前在台東太麻里做過居家服務員,現在反而在新北市區的耕莘醫院擔任居家服務員 —— 在部落服務的黃心愉,以及和都市服務的 Caw Fan,她們的族群背景與工作經驗恰好是交錯的關係,對於原鄉與都會區因環境、教育、文化認知等影響的差異,很有感觸。 「原住民好像會怕『白浪』(註2),覺得漢人會欺負、欺騙他們,但現在社工又是漢人為主,長照政策的發展也是漢人為主,原住民能夠參與(長照)和發聲的機會比較少。」Caw Fan 說。 從小習慣鄉下生活的 Caw Fan,剛來到都市時,因為不熟悉都市的生活節奏而感到有點害怕,對比部落老人家期望服務員要有親和力,都市老人家看待的標準則是專業證明,像是學歷多高、有沒有考到丙級證照。「他可能會要你做他想做的事情,而不是做我該做的工作,比較有居高臨下的感覺。」   但在部落講究人際關係,習慣給自己人照顧,「如果找漢人去服務,他們會覺得為什麼不是找我們部落裡的人來?」黃心愉對此也很有感,補充說由於老人家不方便外出,但又很想知道部落內發生的事情,服務員如果能夠帶部落的八卦找他們聊天,老人家會很愛聽。 [caption id="" align="aligncenter" width="640"] 部落講究人際關係,若由漢人來服務,反而會覺得「為什麼不是找我們部落裡的人來?」(Credit: yangui yasiungu / CC BY-NC-ND 2.0)[/caption]   Caw Fan 提起之前在台東服務的趣事,因為當時將轉任督導員,便把原來一位阿美族阿公的個案,講解給下一位服務員聽,也向阿公介紹新來的服務員是布農族人,沒想到阿公直接回:「妳叫他以後不要來了!」 原來這位阿美族阿公最初是因為自己跌倒了,獨自在家不方便,怕孩子不回來看他,因此才申請居家服務員。結果服務員後來真的來了,阿公反而頻頻強調「沒有關係,我可以自己來!」Caw Fan 一邊笑,一邊模仿他當時婉拒的語氣。 對於部落裡的老人家來說,服務員是好相處且熟悉的人是必要堅持的底線。 在部落,長輩若與照顧員有親戚關係,對於突發狀況也會比較包容,如果服務員需要找人代班,老人家會回「那我自己慢慢來」、「我試試看」。但都市老人家的反應就會比較被動一點,覺得「你不來我怎麼做(照顧)」,很難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原漢長照員看當前長照政策 她們認為有些適任者是親切、會聊天但技術不夠好的類型;有些則剛好相反。但黃心愉有感而發地說,現階段社會卻期待服務員「好像什麼都要會」,為了應付像是腳痛怎麼辦、如果糖尿病不能碰什麼食物等各式問題,不僅要有基本醫學知識,也要有營養師對食物的判斷、協助復健的技能、會陪伴老人家聊天。 依台灣《長期照顧服務法》規定,做居家服務員、家庭托護服務員等須經培訓與認證才能成為合格的長照服務員。但黃心愉之前在屏東服務時,發現有些比較年長的照顧員,其實可以採取讓老人照顧老人的方式。這樣的觀察,讓她一來擔心年老的照顧員將逐漸凋零,未來恐無人能接手;二來也想到有些有心做部落長照的族人可能因為學歷不夠,難以符合培訓的要求,反而成了進入長照的門檻,「現在的政策對他們來說是一種排擠」。 不禁讓人懷疑,專業證照真的就能反映在實務成效嗎?   兩位受訪者都覺得目前原住民族委員會在部落長照的推廣做得還不錯,幾乎在每個重點部落設立原住民部落老人日間關懷站,提供關懷訪視、電話問安、生活諮詢、轉介和餐飲等在地的部落老人照顧服務,「讓他們覺得像另一個家,願意多去走走,待下來吃飯」,Caw Fan 說。或是像「部落共食」、「部落廚房」,也是為了突破送餐的地理限制,逐漸形成部落自主的照顧系統和互助網絡。 Caw Fan 談到部落也有「家庭托顧」的做法,把三、四位長輩送到另一個家庭集中照顧,這樣的方式是都會區未必能做到的,「但在部落要找到符合建築、消防等法規的場所也有困難」,或是因原住民保留地而不能使用的問題。兩人都認為這方面的法規應該對此鬆綁。 除了照顧模式在偏鄉與都市的差異,部落服務的第一線工作者還得承擔交通成本,尤其像花東地形狹長,部落與部落之間車程至少要 30 分鐘以上,一天的交通補助卻僅有 100 元,「辦公室所在地到台東縣政府要 2 小時車程,一通電話有文件要馬上送,來回就要耗費 4 小時。」黃心愉建議縣市政府要多一些因地制宜的考量,「不該用時數來計費,而是你服務多少人,假設是 100 個人,一個月多給你 10 萬多塊,讓你們去做你們要做的照顧政策」。   最後,問她們怎麼評價「長照 2.0」(註3)?Caw Fan 笑說:「我真的不懂長照 2.0 在推什麼欸!」黃心愉也認為現在「長照 2.0」,是用一個很複雜的方式去形容明明很簡單的道理。一般老人家並不懂當前「A 級長照旗艦店」、「B 級長照專賣店」和「C 級長照柑仔店」這種標籤式說法。 其實「長照 2.0」政策目標就是要「把社區的資源網絡串連起來」,「道理就是讓老人家在家裡就能享受到整個社區的資源,有任何需要走出巷口就可以完成需求」,黃心愉用一句話作出了小結,「但它講得太複雜,太不生活化了」。 對照顧員而言,「長照 2.0」理念雖好,但「看不到有在執行」。 政府有心建構一套完整、更合乎需求的長期照顧網,只是目前錢、設備,甚至是最重要的人力培訓等,這些在地的資源卻還沒到齊,「要推出這麼多道菜,但是不是真的有廚師能夠做得出來?現在就讓政策淪於口號」,黃心愉說。 [caption id="" align="aligncenter" width="640"]受訪照顧員認為,「長照 2.0」理念雖好,但若有心執行,資源應盡快到位,以免讓政策淪為口號。(Credit: 賴鵬智 / CC BY-NC-ND 2.0)[/caption]   附註
  1. 排灣語稱祖孫輩為 vuvu。此處指祖父母輩長輩。
  2. 阿美、排灣等族語稱漢人為 Payrang,音譯「白浪」。
  3. 根據 〈推動長照2.0 完善長照服務體系〉,為因應民眾多元長期照顧服務需求,達成在地老化目標,規劃發展以社區為基礎的整合式照顧服務體系,具體策略包括建立社區整合型服務中心(A 級長照旗艦店)、擴充複合型服務中心(B 級長照專賣店)、廣設巷弄長照站(C 級長照柑仔店),期使失能、失智長者在住家車程 30 分鐘內範圍,逐步建構「結合照顧、預防、生活支援、住宅以及醫療」等服務一體化之照顧體系,未來目標是每 1-3 個里至少有 1 個巷弄長照站,使照顧服務據點普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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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劃:Mata Taiwan 文字:Vanessa 攝影、剪輯:曾金進、郭沛盈 受訪:Caw Fan、黃心愉 場地協力:旬印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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